高僧奇遇
长安陕州有位高僧,名唤洪昉,本是京兆人。
夜里静坐,四个骑马鬼差突然闯进洪昉禅房。他们恭敬弯腰:“鬼王闺女大病初愈,想请法师去赴宴呢。”
洪昉皱眉:“我是人,你们是鬼,路数不同怎么去?”
鬼差齐声道:“法师只管跟来。”说罢抬起绳床四个角,马儿向北疾行数百里。洪昉闭眼一睁,已在鬼王宫殿:那楼阁层层叠叠,连卫士都和人间皇帝一样。鬼王迎上洪昉:“法师能来真是小女的福气,饭后就送您回去。”
斋场庄严,僧众过万。菜肴铺满洪昉面前小桌,香气直钻鼻子。刚欲动筷,鬼王低语:“真吃下去,你就不是阳世人了。”洪昉后背一凉,立刻撂下筷子。
宴会结束,几百盘剩菜堆积如山。眼看侍从们喉结滚动、眼神发馋,洪昉便请鬼王赏给他们。鬼王点头准许,那些人捧过饭菜疯狂吞咽,笑声都震耳朵了。鬼王拜倒在地:“想请您为我受个八戒。”
洪昉一笑:“阴间的绢布,不过纸罢了。”
鬼王急改口:“有的是真绸缎!”这才收下五百匹光洁丝绢。鬼差护送洪昉回房,天还未亮。次日清晨,灯下丝光闪烁,五百匹绸缎一匹不少摊在床前。
没过几天,洪昉闭目默坐时,屋里闪出一个天人。“南天王请您去天上讲经。”说完摊开天衣拽他升空,眨眼间便是另一天地了。
天宫气象庄严,房屋树木宝光璀璨。天人一个个身形高大,皮肤竟发出暖亮光晕。南天王躬身引他入席——珍馐美味全非人间烟火烹制,滋味竟像花朵融在唇齿间。饭后,天王忽然躬身告辞:“弟子要去趟三十三天议事。法师随意逛,只有后园请勿涉足。”
天王一走洪昉就好奇了,谁不让去偏去。花园深处惊现铜柱林立——狰狞夜叉密密麻麻被钉在上头!几万个夜叉喉咙里挤出嘶喊,锯子似的牙齿直打颤。
一见洪昉,全叩头乞命:“我们过去吃人,才被天王锁在柱上!放我们出去吧,再不敢了!”
洪昉心里一软,指着几个老夜叉问道:“囚了多少年啦?”有个回答竟比古佛毗婆尸出世还久远。唉,心软的人啊,明知危险也忍不住松口答应说情。天王回来听闻此事脸色一沉:“法师啊!那慈心有时反生恶果!”见洪昉执意追问,只好吐露实情:“人间若无天界护卫,早被他们啃光了!锁在这儿,只为了保全生民啊!”
洪昉只惦着夜叉们可怜老迈的眼睛:“那几个年纪大的,说话还算诚恳……”天王沉默半天才松口,命人解下三个老夜叉。
获释者扑通叩头,说回去老实讨饭也不沾血肉了。天王厉声警告:“再吃人,永世不得翻身!”
谁知不出半日,天神惊报:“人间突遭夜叉突袭,几百条性命没了!”天王震怒:“本性难移!拿人!”当即命部下把那三夜叉四肢砍下贯上铁链,重新钉回铜柱上。
洪昉目睹此情,默然告辞。南天王重派使者送他回人间。睁眼才得知,寺中已是整整十四个日夜轮替!而在天上,不过一顿饭工夫而已。
后来,洪昉在陕城开办医坊救助百姓。一天洗漱之时,一个扛着五色地毯的夜叉站在水盆旁:“帝释天王请您去说经。”他竟被夜叉驮着升至天界讲堂!当筵席撤下,洪昉开讲涅槃至理,众神屏息。
佛祖妙义一句一句流淌出来,竟像清泉洗去天上所有喧嚣。众神屏息凝神,龙王和小鬼都合十仰首,光芒包裹住每个人的脸。神迹无声浸透天界。
当他乘夜叉重返寺院,人间日历已翻过二十七页!天上时光不过须臾。
武则天听闻洪昉事迹,召他进宫款待。席间女皇问有何指教,洪昉直言不讳:“只愿陛下少添冤魂。”
女皇听了面色微沉,但终颁旨特许他随意布施恩惠。
洪昉归来后将天上景象绘成屏风。屏风所画神光妙境,叫围观百姓都以为天窗开了。而洪昉的名声像四野的晚风般弥散开——他故事如灯点亮了无数人的心头敬畏。